徐凤鸣都有些无语,当初带着三万人杀去燕平老巢他都不紧张,现在竟然破天荒的有点紧张了。
“徐大人请。”李光恭敬地站在徐凤鸣身边,小声道。
徐凤鸣点头,往殿内走去。
两人进殿,李光走到卓文姬身边:“娘娘,徐大人来了。”
徐凤鸣走至殿中央,对着卓文姬一礼:“见过太后。”
卓文姬身穿华服坐在殿内案几后看着徐凤鸣,事实上她那眼睛,从徐凤鸣进殿时便一直在他身上。
徐凤鸣今日穿了一身素色长衫,头发也只用一条发带束着,他长身而立,面容沉静,礼貌而安静地站在殿内。
一身淡蓝色长衫被殿外照进来的阳光罩住,越发衬得他体型修长,腰身笔挺。
间或一阵风刮过,吹动着他的衣袍,真是说不出的清朗俊隽,风度翩翩。
他背对着光,面容半隐在不明显的阴影里。
卓文姬看不太清他的表情,或许是光线的缘故,让他那张脸也略微有点模糊不清。
然而即便这样,仍旧盖不住他那张风华绝代的脸。
卓文姬忽然就明白了,这样一张脸,不怪赵宁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坐吧。”卓文姬淡淡道,语气里带着一缕无法掩饰的嫌恶。
徐凤鸣倒是不在意,道了谢,走到旁边的案几后坐下。
李光推来屏风,卓文姬制止道:“不用了,我跟徐大人都是老熟人了,何必在意这些。”
李光又将屏风挪走了,徐凤鸣安静地坐案几后,卓文姬看着徐凤鸣,命令道:“抬起头来。”
徐凤鸣抬眸,静静地与卓文姬对视,卓文姬看了他一会儿,说:“确实生得好,不怪君上一门心思都在你身上。”
“不知娘娘今日宣臣入宫,有何事吩咐?”徐凤鸣直视着卓文姬,客气道。
“没什么事,”卓文姬说:“哀家素日在这深宫中无聊,所以请徐大人来陪我老婆子坐坐打发时间,还请徐大人不要怪罪。”
徐凤鸣:“不敢,能陪娘娘解闷,是臣的荣幸。”
“嗯。”卓文姬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坐着。
卓文姬不说话,徐凤鸣也不说话,两个人都入定了一般,一言不发地坐在殿内。
殿内落针可闻,阳光裹挟着粉尘从殿外照进来。
“听说,这次大战,多亏了徐大人当机立断才能转危为安?”最后,还是卓文姬绷不住先开口了。
徐凤鸣脸上带着礼貌而疏离的笑,语气不疾不徐的:“臣哪有这么大本事,都是君上和各位将军,以及朝中大人们共同努力的结果。”
“你不必谦虚,”卓文姬抬眸望向殿外:“我虽是一介妇人,又深处后宫,但也明白,这次若不是你带着人先攻破了阳城,函谷关外的燕军不会那么快撤退。
平川的燕宏也不会被扰乱心绪,乱了方寸,平川那场血战我们不会赢得这么简单。”
徐凤鸣有点惊讶,他跟卓文姬虽然只打过一次交道,但在他的印象里,这女人虽然美,但绝对不会有这么聪明。
虽然他做的这事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谋略,可以他对卓文姬那点不多的了解来看,她是想不到这点来的。
毕竟当初她为了让赵宁娶卫国公主,连让徐凤鸣去劝赵宁,让徐凤鸣做男妃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想到这方面来,哪怕想到了,她也只会认为是天不亡大启,亦或者是徐凤鸣运气好。
“还有当初,大安城被围……”卓文姬自顾自说:“也是你不顾危险,及时带着人回来救了君上,那赵晖,也是你亲手射杀的……”
“……”徐凤鸣没吭声,心里有些奇怪,这卓文姬今日怎么完全变了一个人?
“闵相说的没错,有你在,确实能帮阿宁成事。”卓文姬说完,忽然一声长叹,她转眸看着徐凤鸣,那眼神竟然破天荒地有点遗憾和无奈:“你要是个女人该多好。”
徐凤鸣:“……”
饶是自诩为聪明的徐凤鸣,现在也懵了。
他原本以为卓文姬今日找他,是要故技重施,要么让他劝赵宁立后,要么就让他离开启国,再不然就再贬低侮辱他几句。
谁知卓文姬偏偏没头没脑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这样一来,徐凤鸣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罢了,”卓文姬说:“你们好好过吧。”
徐凤鸣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错愕地看着卓文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是真的从卓文姬嘴里说出来的。
“很奇怪吗?”卓文姬见徐凤鸣那样问道。
徐凤鸣没吭声,卓文姬说:“这世界上,有几个当娘的,能斗得过自己的儿子?”
卓文姬妥协了,事实上她也明白,她只能妥协。
赵宁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若是她继续跟赵宁、跟徐凤鸣耗下去,就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永远失去这唯一的儿子。
“我也没什么给你的,”卓文姬顿了顿,继续说:“料想那些女孩的东西你肯定也不喜欢。”
她说着话,看了李光一眼,李光会意,进后殿去,片刻后捧出一把剑来。
李光捧着这把剑,走到徐凤鸣面前,恭敬地递给徐凤鸣。
徐凤鸣愣了愣,伸手接过那剑。
卓文姬瞥了徐凤鸣一眼:“我祖父年轻的时候,做行脚商时意外救了一个身受重伤的男人,后来那男人就把这剑给了我祖父,以报答我祖父的救命之恩。
我家没有会武艺的人,不过那人说这是一把宝剑,后来我祖父就把它留了下来,后来我跟先帝成亲时,我祖父把这剑给了我。
那时我不愿阿宁学武,一辈子打打杀杀的,就没给他,谁知道后来他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唉,罢了,便宜你了。”
“这……”徐凤鸣拿着剑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着抖,他目光一直驻留在那剑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卓文姬不等他说话,对着殿外说:“阿宁,你在殿外站了那么久,不进来跟娘说说话吗?”
赵宁从殿外进来,对着卓文姬一礼:“母后。”
“我平时想见你一面,需得提前预约,三催四请都不一定能将你请过来。”卓文姬冷哼一声:“今日我前脚叫他来,你后脚就跟来了,怎么,你是怕我欺负他吗?”
赵宁不吭声,徐凤鸣也有些尴尬,坐在案几后没吭声。
“行了,”卓文姬一嗤:“领着你的人回去吧,别让他在我这儿受了委屈,让你心疼。”
徐凤鸣:“……”
赵宁:“……”
“我累了,要睡一会儿,你们走吧。”卓文姬挥挥手,明显不想再跟他们掰扯。
赵宁跟徐凤鸣对视一眼,徐凤鸣起身,走到赵宁身边,两人对卓文姬微微一礼,离开了昭华殿。
卓文姬看着他二人出了殿,对着那空旷的殿门出神,许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徐凤鸣跟赵宁出了昭华殿,赵宁就把徐凤鸣抱起来跑。
“太后……你……娘她这是什么意思?”徐凤鸣怀里抱着把剑,明显还没完全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还有些不在状态。
“不知道。”赵宁语气淡淡的,仍旧是那一脸淡漠的表情,嘴角却若有若无地勾着,眼睛里也蕴藏着笑意。
徐凤鸣:“……她这是……接受我了?”
“你说呢?”赵宁反问道。
“这么简单?”徐凤鸣简直不敢相信,卓文姬就这么简单就接受他了?
赵宁停下脚步,垂眸看着徐凤鸣:“你不高兴?”
“不是,”徐凤鸣说:“我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容易接受我。”
他说着,也笑了起来,吊着赵宁的脖颈,抬头去吻赵宁。
赵宁抱着他,两人唇舌交缠,缠绵了好一会儿才分开。
徐凤鸣有点气喘,赵宁说:“要在这里吗?”
徐凤鸣顿时脸上一红,骂道:“赵宁!你现在是越来越不知廉耻了!”
赵宁笑了起来,抱着徐凤鸣上了房顶:“下面不行,上面可以,反正没人知道,知道的人也不敢说……”
徐凤鸣:“闭嘴!”
赵宁闭嘴了,带着徐凤鸣飞檐走壁,一路往王宫外跑。
姜冕跟郑琰等在家里,姜冕急得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时不时地往外张望。
郑琰倒是一脸淡定,躺尸似的瘫在廊椅上晒太阳。
“殿下,你别着急,”郑琰那视线跟着姜冕转:“我已经告诉赵宁了,放心吧,他会去救徐公子的。”
姜冕:“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回来?”
郑琰:“你别担心了,不会有事的,再说那太后再厉害,难道她还能活吃了徐公子不成?何况徐公子心那么黑,他们两人对上,还不一定谁吃亏呢。”
“话是这么说,”姜冕驻足,侧身看着郑琰:“可太后毕竟是赵兄的母后,凤鸣兄再厉害,对上她也没办法。”
郑琰:“哎呀,我的殿下,你就别瞎操心了。放心吧,赵宁那么在乎徐公子,绝对不会让他受委屈的。”
姜冕:“你不懂,她若是真说点什么不好听的话,赵兄还真不一定能把她怎么样。”
“你说的对。”郑琰投降了,起身坐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试图转移姜冕的注意力:“你来回转了好几个时辰了,快来坐着,我给你捏捏腿……”
郑琰话音未落,脸色倏然一变,他当即起身,飞身到姜冕身前抱着姜冕,警惕道:“有人来了。”
“谁……”
姜冕刚一开口,赵宁就带着徐凤鸣从屋顶上跳下来了。
郑琰看清是他二人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我说,您二位怎么有门不走,改做梁上君子了?”
姜冕见他二人回来,忙问:“怎么样?!”
“子敬别担心,没事。”徐凤鸣笑道:“太后她……好像接受我了。”
姜冕:“……”
郑琰:“……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徐凤鸣扬了扬手上的剑:“她还送了我一把宝剑,说这是她当初跟先帝成亲时,她娘家给她的陪嫁。”
姜冕:“……”
郑琰:“……”
郑琰闷了半晌,噎出一句:“这算是婆婆给儿媳妇的见面礼吗?”
徐凤鸣:“……”
“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宝剑,”郑琰说着话,走上前接过徐凤鸣手中的剑,观赏起来。
他拿着剑看了一会儿,姜冕在跟徐凤鸣说话,赵宁站在旁边听。
几人说着话,只听郑琰咦了一声:“这不是纯钧剑吗?”
三人立即安静下来,同时侧头看向郑琰。
“真的。”郑琰拿着剑走过来给徐凤鸣三人看:“你们看。”
郑琰拿着剑,只见这剑寒光耀目,剑身极薄,乃是玄铁而铸。
剑柄上雕刻着精美繁复的花纹,显得无比威严,剑刃锋利无比,宛如秋霜般清澈透明,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剑身上用古篆雕刻着两个字——纯钧。
徐凤鸣也惊呆了:“这不是四大刺客的配剑吗?”
“是啊,”郑琰说:“确实是四大刺客的佩剑,公子,我也想问,你这剑是怎么来的?”
徐凤鸣:“就……太后给的啊,她说她祖父年轻的时候救了一个身受重伤的男人,后来那男人就把这剑送给他,报答他祖父的救命之恩。
她祖父听说这是把宝剑,就留了下来,后来她跟先帝成亲的时候,给她做了嫁妆。”
姜冕:“这么说来,当初赵兄的曾外祖父救的那人是大刺客?”
“应该是,”郑琰猛地归剑入鞘,那剑“锵”一声猛然归鞘,余音轻颤,嗡鸣不止。
郑琰把剑还给徐凤鸣:“怪不得,我说怎么找不到人呢,搞了半天,是那人自己不愿意做刺客了,所以把剑送人了。”
徐凤鸣接过剑看了起来,他微微拔剑出鞘,仔细看了看。
这剑剑身流光溢彩,如同明月一般,在阳光下闪烁着锋芒。
枝头上一片树叶飘然而下,徐凤鸣抽出纯钧剑,那树叶悠然旋转而下,落在剑刃上,瞬间分裂成两半。
“果然是绝世神兵。”徐凤鸣说。
“嗯,”郑琰严肃地点头附和道:“公子,看得出来,你岳母这次是下了血本了,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给你了。”
他说着,又啧了一声:“只不知道这样一把宝剑,那人为什么说送人就送人。”
姜冕听了这话,不知怎么的,突然侧头看向郑琰:“倘若有一天让你把赤霄剑送人,再也不碰剑了,你愿意吗?”
“当然,”郑琰想也不想说:“只要不把你送人,要我的命都行,一把剑算什么?”
姜冕:“……”
郑琰那情话是张嘴就来,说得姜冕脸上瞬间一红,不吭声了。
徐凤鸣今日确实很高兴,晚上回去了拿块布,把那剑来来回回擦了不知道多少遍。
赵宁已经看他擦了足足一个时辰的剑了,终于忍不住走过来,把剑从他手里夺过,看也不看回手一剑。
“锵——”
纯钧剑瞬间归剑入鞘。
徐凤鸣抬头不解地看着赵宁,赵宁说:“你很喜欢?”
“那是,”徐凤鸣笑道:“谁年少轻狂时,还没有个仗剑天涯、肆意江湖的憧憬?”
“你若喜欢,”赵宁说:“改日我再寻一块天外陨铁,给你打一把更好的。”
徐凤鸣:“要那么多干什么,一把就够了。”
赵宁不吭声了,把剑放回架子上,抱着徐凤鸣往榻上走。
今年是个丰收年,卫国安定以后,国内一片祥和,只是在法令颁布的初期时发生过几场小矛盾。
秋季招兵的时候,竟然征召了近十万人。
孟案在朝堂上说出这个数字时连徐凤鸣和赵宁都震惊了:“十万人?”
孟案点头:“十万人。”
此言一出,朝廷立即活络了起来。
现在国内安定,今年又是个丰收年,粮草充沛。
关键是燕国上半年耗尽举国之力,把所有的有生力量,和国内所有的财力物力,都用在了上半年的战争里。
最后在上半年的战争中不负众望地被打残了,现在整个燕国士气低迷,国库空虚,若是现在乘胜追击,趁他们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出兵,一定可以一举打下燕国。
这个言论是以戴跃麟和林正阳为首的大启本土老臣提议的,上将军孟案和晋升为太尉的秦川正在思考,没发表意见。
不过这个提议没招到秦川和孟案的反对,最后却遭到了以陆宏为首的几个外来的官员的反对。
“万万不可!”陆宏说:“虽说目前燕国经历了一场大战,国力衰弱,但我们何尝不是损兵折将,消耗了大量的国力?
虽然征了十万兵,但这些都是新兵,还需要训练,让这十万毫无战斗经验的人上战场,无异于送死。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休养生息,待日后兵强马壮之时,给他们致命一击!”
“陆相只知道休养生息,”林正阳说:“殊不知我们休养生息,敌人难道不会休养生息?
现在燕国国力衰弱,咱们可以趁他民疲师老之时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一旦让他们缓过劲来,到时燕国倚仗着剑门关天险,只会更难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