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清欢说完这话后,正打算将那盒子好生放起来。
却不料,方才一个驾着马车行走街市的客商目光始终没离开盒中那一抹如血珀般殷红的色泽,见孙掌柜离开,立刻在他们的摊位跟前拉停了马。
“这位娘子,方才你说这鹿角膏五百文一两?”
“正是。”
“我都要了,这木盒能否一并赠与?”
“可......可以。”
于是,那客商不过打开盒子检查了一番,又用自己随身携带的小秤过了一遍重量,二人之间的交流拢共没超过十句话,便直接将九两银子递了出来,而后心满意足地飘然而去。
这一幕,不仅把周遭的摊贩都看蒙了,就连木清欢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瞧瞧,她方才说什么来着!
她伸出手肘捣了捣楚念旬的腰,却依旧没有回过头来,目送着那商人走远,而后小声道:“哎哎!一会儿咱们回山之后,将他们手中的鹿角都收来吧!”
原本自己此番突发奇想地没让楚念旬拿来卖,反倒是自己深加工后再摆出来,便是为了试探一番,看看此物究竟有没有市场。
如今这孙掌柜虽说因为价格颇高而百般迟疑,可这世上到底还是有识货之人的啊!
往后她可有事儿干了!
这鹿角比之鹿肉,还是卖不了多少银子,卖与博古行倒是能提提价,只不过也实难碰上他们亲自来这街市收原料。
因此山民们的家中多少都囤积了一些懒得捯饬的鹿角,好需要的时候自己再改成各种用具,譬如刀柄一类的。
楚念旬听了这话就有些哭笑不得,“若是都收来,只怕得有好几十上百副了,你得熬到什么时候?”
“谁说我要都熬制成成品了?这叫从源头买断原材料。以后,这十里八乡的鹿角都在我的手里,还怕制成的鹿角膏没人要吗?”
木清欢笑嘻嘻地道,那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仿佛眼前就已经看见了往后那白花花的银子朝自己招手的景象一样。
这大集上的摊贩大多数都是识得楚念旬的。
在一众猎户里,他的带来的货物永远都是最抢手的,平日里往往是街市还没散,他带来的东西就基本一售而空,每每都提前离场。
今日还是楚念旬头一回带着娘子来卖货。
周遭的人原本就对木清欢的出现十分好奇,这会儿眼睁睁看着她不过卖了一盒小小的药膏,转眼就挣了九两银子回去,心里头顿时就觉得不得了。
——这夫妻二人眼瞅着一个两个的都这般有能耐,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啊!
......
今日,楚念旬带来的货物虽说有往日的一倍那般多,生意却依旧红火。
约摸到了中午时分,他筐中的猎物与皮料就已经卖得差不多了。
楚念旬看了看天色,突然就打算提早收摊。
木清欢在一边不解地看着他动作迅速地将剩余的一些肉块装回背篓中,颇有些莫名。
“这街市还有半日呢,怎么不卖完再收摊?”
他们方才进城之时,可是交了二十文的市税来赁这个摊位呢,若是这会儿就走了,那剩下的半日,不是就浪费了吗?
可楚念旬却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神神秘秘地说了一句「还有正事」,便拉着木清欢离开了。
当他们二人走到了衙门的门口之时,木清欢都依旧有些闹不明白这厮着急忙慌的究竟是要作甚。
待进了门,楚念旬找到县丞后,从怀里拿出了一块碎银,而后又取了个布包出来,小心地从里面拿出了一张整齐折叠着的红纸递了上去。
“大人,草民来为娘子上户,这是婚书,请过目。”
楚念旬说着,又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张纸放在了桌上。
木清欢低头一看——这不是自己的户籍文书吗?!
她一直放在嫁妆箱里头没去管的,这厮是什么时候不声不响地偷来的?!
户籍这事儿向来是衙门最愿意干的活儿。
既能挣银子,过程也简单,不过是由县丞或是主簿重新为男方草拟一份新的户籍文书,添加上女方的名字,再盖一个衙门的大印便成了。
这一套流程下来,也不过是两刻钟不到。
当楚念旬拿到了那份新鲜出炉的户籍后,站在衙门的门口还在反复地默读着上头的文字。
「夫楚念旬,妻楚木氏清欢」。
如今礼过了,户籍改了,从今日起,她可就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娘子了,甚好!
心中一直惦记着的大事今日也做成了,楚念旬心情美丽,只觉得比他哪次来府城卖货挣银子都还要开心。
眼见着街市还有不少摊贩,他主动牵了木清欢的手,笑道:“昨日不是还激动得睡不着觉,逛逛?”
木清欢看着两人交握着的双手,轻轻挣了挣,却被他握得更紧了,顿觉窘迫。
“那、那先去铺子里看看......”
她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采买上,总算是叫两颊的热度退了些下去。
揣着荷包里沉甸甸的银锭,木清欢跑了好几家铺子,总算是买到了一副自己心心念念的银针,拿在手里就不肯放了,用指尖来回摸着,喜笑颜开。
“今儿回去就给你扎针!”
她笑嘻嘻地对着楚念旬龇牙,本想吓一吓他,可谁知这厮竟半点反应都没有,还打趣自己道:“为夫倒是不怕,只盼着娘子到时候别手抖。”
这本该是一句平常的话,可结合楚念旬这会儿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木清欢只觉得好似是当街被人调戏了一番,一时间窘迫异常。
她赶忙甩开楚念旬的手,一个人走在前边,心乱如麻。
正巧这时候,街边的一个摊位旁围着的人一下就将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叫她好奇地靠了上去看热闹。
“这是牛肉。”
楚念旬从后头快步跟上,又牵住了木清欢,以免她不慎被人群挤到。
这年头,集市上卖的肉品种很有限。
这牛肉在江南一带可不是随处能见的,只因村里的牛是耕地用的,若是没有县衙的批文,私人一律不让宰杀。
楚念旬看了看那牛头,这才解释道:“这头水牛已经老了,许是不能再耕地,这才宰了卖钱。”
“嗯......”
木清欢点了点头,目光在那摊位上扫过。
这会儿街市已经开了一半,又因这老牛肉的口感远不如猪肉那般好,因此市价也低,早就被一抢而空。
如今这摊子上只剩下了一个牛头,一对角,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下水,就连牛尾与牛蹄都售卖一空。
可谁知,木清欢对那些老牛肉却半点兴趣也没有,一头就扎向那摊位,手直接冲着那对已经被锯下来了的水牛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