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玉背对着周合，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脚下。
他突然有种想要不管不顾跳下去的感觉。
哪怕不远处就是围城的北兰大军，哪怕身后就是他刚才信誓旦旦的劝回去的人。
北兰人的中心就是北兰王，他一只手看起来有些不太好使，正低头和身旁的青年说着什么。
冉玉手里捏着的弓箭突然松了松。
他突然不太想玩下去了。
总觉得世间好像没有什么人值得他留恋。
总觉得反正自己在乎的人都已经在另一个世界了，那他为什么还要继续再支撑下去？
可一想有人制定了计划想要保他，一想有人曾经殚精竭虑的想要让他过得好一些。
他就觉得吧，等一等那人，好像也行。
周合在他身后捶了一下城墙：“阿玉……我……”
他要说什么？
北兰军阵中间却突然走出来一个人。
走出来一位相貌平平的妇人。
冉玉看不清她的脸，但周合凑在了他旁边，把来人看了个清楚。
他像是气急，又像是在后悔：“张慧贞？！”
他又捶了一下城墙：“早就该直接杀了她！”
冉玉摇头：“先看她要做什么。”
这人当初被流放到了蓟州，跟北兰勾搭上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这人在北兰的分量……
恐怕没那么重。
不然也不会在此刻被人推出来当靶子。
来人尾音上扬，用手捂着嘴角扬声说：“冉大人！这个多事之秋，您不好过吧！”
她接着说：“以前和您那位形影不离的御史大人怎么不见了？哪怕是突然有急事，也不给您留一份书信？！”
冉玉握弓的手紧了紧。
张慧贞勾着嘴角，眼下的那一颗痣都多了几分诡异的味道。
她在袖子里摸了摸，掏出一封书信来。
“这样，您打开城门，我们就在外边看看，也不进去，然后……”
她捂着嘴角，笑的开怀：“然后，我就把那人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封书信交到冉大人手里。”
冉玉有些站不稳了。
他身形摇晃了两下，又重新站定。
没人看出来他此刻耳边尽是回音。
……留在这世上……
……最后一封书信……
他此刻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不告而别，是……
话根本就没有到过他的手里啊……
周合骂了一句，冉玉闭了闭眼。
他低声说了一句：“够了”
什么够了？哪里够了？
周合正在疑惑，却见冉玉伸手，张弓搭箭。
北兰军阵之中传来了嗤笑的声音。
没人相信这位少年能够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射中，也没人觉得他可以。
可那离弦之箭发出去了两道。
一道指向站在原地，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张慧贞。
一道飞去了在北兰中心的北兰王。
不是白发的哈图，是他旁边的青年。
那一箭直直破开天上黑云，将所有的旧事一箭破开，把所少年所有的爱与恨，都全部倾注到了哈图的心口。
他承受不了这样的爱与恨，因为他体会不了这样的情绪。
他是刽子手，而刽子手，没有人的情绪。
所以，他下了地狱。
那一箭正中青年心口，让他顿时就直直的倒了下去，以至于身边那位白发的人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
急急忙忙伸出一只手去拉他，却被倒下去的青年带倒，于是北兰画着苍狼的旗子也倒了下去。
而张慧贞被这一箭钉在了地上，哀嚎着动弹不得。
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弓箭确实飞不了那么远，但就连风都在帮他。
冉玉心有所感，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原本阴沉的天空被乌云堆满，根本看不见半分天日。
可就在那一箭飞出去之后，厚重的云层露出来了一线天光。
好像他射出去的箭，也划破了云层一样，照着躺在地上的人。
冉玉有点想向后倒，但是他觉得这样不太吉利，于是先蹲下来，勾着脚去够城墙的窝窝。
“这群信奉长生天的狼没长脑子吗？我都站这里这么长时间了，他们……也没想着把我射下去？就那么看着我宰他们狼头头？”
少年嘴里念叨着：“嘶——难不成跟蠢蛋待的时间长了被传染了？还是说想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让我先猖狂然后一脚踏碎少年梦？”
他摇头感慨，弯着腿往下爬，一点看不出来刚才翻身上城墙的潇洒：
“那可真是让他们失望了，我没事他们却要先乱了。”
周合被他动作逗的一笑，连忙上前将他扶住。
冉玉摇头先把他推开，又看了一眼不远处已经乱起来的军阵。
“听说北兰王在众多部落之中都是独裁者，但却留着不服他的人，说要让他们看看北兰的铁骑是如何踏平大武的？”
“这些年，长生天也没帮哈图把不服他的人变服了？”
他摇了摇头：“可惜了，北兰原本还能是一团散沙的。”
“一团散沙？”
“是啊，这样之后，可不就成了好多团散沙？”
周合不着痕迹的扶住他：“那你也太损了吧。”
冉玉笑道：“不止，我在箭上抹毒了，通州特有毒蘑菇，医家弟子扶散倾情制作。”
周合问他：“你什么时候干的坏事？不是一拿到箭就上去了？”
冉玉摆摆手：“无他，手法罢了。”
“你，冉玉，跟我谈手法？”
冉玉靠着他：“你还说我损，你不是更损？”
他哼起不知名的调子，吩咐一边的守将：“那个张慧贞，不着急，等什么时候能光明正大的开城门了再拖进来。”
周合咬牙：“这种情形，该把她按叛国论，不拿去挫骨扬灰就不错了，留她全尸干什么？”
冉玉拍拍他：“等到证据确凿再论。”
周合吸了一口气，想了一大堆话准备说。
但被冉玉笑意盈盈看他的眼神打断了。
只能一边憋屈一样的说“好”，一边不服气的想新的话。
冉玉几乎是将全身的重量压在了他的身上。
周合有些怕。
怕冉玉困。
“北兰会这么轻易就乱了？真的吗我不信？”
冉玉说：“确实不会，但……”
“有我在，他们聚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