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岁末,好些商铺贴出了歇业告示,阳春书局也不例外。
今日徐弦月备了点年礼,打算去自家商铺走一圈,也算是年终慰问各家掌柜辛苦了一整年。
最后来到阳春书局的时候,王掌柜已理好了账簿,瞧着也准备关店歇业。
王掌柜抬头,看见徐弦月,喜气洋洋招呼了一句:“东家可是要来最后看一眼账簿?我正打算给您送去呢。”
“自从那事以后,聿津书院敲锣打鼓,给咱们换了块新招牌,在咱们书局门口吆喝好多天替我们招揽生意,还贴了布告……反正啊最近我是一点也不愁书卖,订单都排年后三月去了呢,要不是年尾,估计还能再多。”
徐弦月也很开心:“若是订单实在多得无法按期出货,不若协调分到书会里一些,有肉一起吃嘛,总归是一个整体。”
“唉,唉——”
“对了,东家随我来。”王掌柜引领着入了偏屋库房,利落打开门,满室礼品现于眼前。
各式各类,琳琅满目,瞧着包装礼盒,似是不像出自一家。
“这是……”
“东家这些都是书会各位掌柜准备的,他们不知您身份,想要登门被我拦下来了,就放到这里了,名片都是大家伙的心意。自然,也有我的……嘿嘿。”
“何须如此……”
王掌柜道:“要得要得,是应该的。”
“既是如此,你帮我清点一番登记一下,替我谢过各位掌柜,心意我收下了。”
王掌柜连连应是,笑得合不拢嘴。
徐弦月递了节礼,客套两句打算离去,刚要转身王掌柜唤道:“东家,您听说了吗?那个张禹清要重新出山了。”
“张禹清……”徐弦月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可想不起在哪里听说过。
“他出山?怎么了?”
“您不是要开书院吗,我总觉得此人约莫可招揽。您年轻了些,不知他的名气,在我年轻的时候,他曾为宫城最年轻的二品宫学少正,当年皇帝都是赞不绝口的。”
“这不,隐退多少年,重新出山了,如今听说暂且落居普济寺。好些学院院长争着抢着求他做先生呢!”
“还有人愿意以院长之位相赠只求他留院教授。”
徐弦月恍然大悟:“奥——”
有点耳熟,好像同秦越川说的差不了多少,莫非……是张叔请来的?
张叔真的劝动那人了?
王掌柜瞧她悠哉悠哉,心焦自己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握拳紧迫道:“您还‘奥’呢,您要抓紧啊,把他请过来,别说学院夫子不愁招,就是学子也能慕名而来。”
徐弦月哭笑不得,“王掌柜,我知道了,我会打听的,不过眼下书院方才筹备,动工都要年后,建成还需月余,我拿什么同人家谈啊。”
这事,还是要去张叔那里问个清楚明白。
王掌柜扼腕:“这倒也是,急也急不来,不过您还是要抓紧些的。”
“我知晓的。”徐弦月笑盈盈辞别了王掌柜,直接去了墨宝斋,下了马车,才发现,墨宝斋早已歇业。
“我这是,来迟了?张叔这就回乡过年去了吗?”
徐弦月也不在意:“罢了,年后再来吧。”
转身之际,脑海突然冒出一个奇异的想法,她转身瞄了一眼墨宝斋门头招牌,若有所思。
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自言自语呢喃着:“……怎么会呢,天下姓张的那么多,一个名仕,怎么会甘心在小小墨宝斋做个掌柜,说出去任谁都不相信吧……”
徐弦月晃了晃脑袋,甩开了脑中“不切实际”的念头。
又去徐宅接了徐远山回了容王府。
徐远山开心极了,徐弦月谈起王掌柜提及的“张禹清”,徐远山拧着眉头,这名字他听着也有些耳熟。
墨宝斋那个,成日同他“老张,老徐”他叫什么来着,当年好像说他叫“张青”,也是个有本事的。
徐远山手指点着桌面,嫌弃道:“我瞅着你张叔不太可能是那个张禹清,你瞧他那个不修边幅的样子,一身衣裳能穿好几天,面上斯文,底下有时候骂的比我还难听,百来句都不重样……”
“哪有人家传闻中那‘风流’样子,月月定是多想了”
徐弦月干笑两声,也不再多问,只寻摸着年后要不要寻个机会也去普济寺瞧一瞧。
此时青阳在门口禀报:“王妃,可以出发了。”
今日是年节宫宴,各国使臣前来朝贺,秦越川自朝会结束便留在宫中,直至此时,方才派人来接徐弦月。
“爹爹,我先走了,你且安心,在此等我们回来。”
虽然徐弦月已是参加了多次宫宴,每次入宫徐远山仍是不太放心:“你不必担心我,倒是你,于宫中万事小心。”
徐弦月笑应,随青阳上了马车。
秦越川曾提及,若是舅舅计划正常的话,今晚许是会有大进展。
年节宴上多半会有风波。
到了宫城门口,秦越川似乎已是等待多时,一边牵她下了马车,一边道:“今夜无论发生什么,月月都无需放在心上,一切我自有安排。”
徐弦月点点头,心里踏实了许多。
虽是年节宴,于徐弦月看来,大抵也只是装点的热闹了些,喜庆了些,同旁的宫宴并无不同。
舞乐悠扬,众宾欢畅,瞧着也并无不妥。
连身子有碍的秦昭烈的都拖着病体前来参宴。
似乎相熟的人之中,只有贺薛怀不在席面。
群臣举杯,向上方皇帝皇后敬献,亦有他国使臣献上贺礼。
徐弦月有些心里记挂着贺薛怀,垂头盯着杯盏中的清亮酒液漾起的细小涟漪,有些心不在焉。
忽然场上一道粗犷男音响起,好似一把握于掌中不断摩擦的沙石,咯吱咯吱,听得很不讨喜,难受的紧。
徐弦月拧着眉心朝场上看去。
来人肤色黝黑,五官硬朗,乌发束于颅顶,同北玄的低调精致不同,此人衣着甚是浮夸。
白玉耳饰一侧长一侧短,衣衫上墨色暗纹底缎满绣着艳红繁复花纹,还坠着好些精致五彩玉石。黄金腰带上嵌满珍珠宝石,兽皮革靴靴筒还是双色拼制。
看不出年岁,大抵是及冠了。
徐弦月只觉视线拥挤,满室烛光辉映下,那人装扮晃得眼睛生疼,怎么会有人从内到外无一处不惹人厌烦的。
场上人昂首,阔步行于皇帝面前,扬声道:“北玄皇帝,在下南渊来使,乃是我南渊皇庭四皇子,苏旌钰 。”
今日,特奉我父皇之命前来,于年节宴会,送上贺礼,于此举杯同饮,共祝安康。”
言辞直白,态度傲慢。
口中念的文邹邹,却是一副赳赳武夫做派。
这套与他的性格作风极不相称的说辞,一猜就是随行的使臣嘱咐他提前背好的。
皇帝秉持着一贯雍容大度,不计较他的失礼。
只微微抬手举杯,:
“同乐。”
语气平淡,只象征性应了一句。
苏旌钰不在乎他的冷淡回应,接话道:“我也不藏着掖着,此次前来,父皇着力要求我,谋求两国之好。”
徐弦月下意识看了一眼秦越川。
竟是真的。
秦越川察觉到她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徐弦月又将视线转向秦虞灵和秦灵若。
秦虞灵端正坐着,扬眉得意的看着一旁无知无觉,正在垂头吃菜的秦灵若。
皇帝道:“两国久战不消,确实应该以和为贵。”
苏旌钰道: “所以此次前来,父皇特允我带一位北玄公主回去。”
“啪”得一声,秦灵若手中的杯盏落地。透红的果酒洒落一地。
她难以置信,保持着握着酒盏的姿势,愣愣抬头看着场上。
这个五颜六色的“黑熊精”,想娶北玄公主!?
北玄如今就只有两位公主,秦虞灵前些日子刚刚定了驸马,那岂不是——倒霉的是自己?
秦灵若双眼滚着泪花,委委屈屈看向皇帝,期冀着他的回答。
皇帝似有所感,侧目看了她一眼,随即收回目光:“此事,容后再议。”
苏旌钰也不知是执拗,还是听不懂皇帝的言外之意,不依不饶道:“北玄陛下,有何顾虑需要容后,值此良辰美景,双喜临门岂不美哉?”
场下的秦虞灵心里暗爽,多亏她听了徐明曦的话,虽然定了一个草包做驸马,但是好歹留在了北玄,仍旧可以做她的逍遥公主,秦灵若,可就不一定了。
这事,与她无关了,她乐得隔岸观火。
瞧着秦灵若飘忽不定的眼神,忍不住“安慰”了她一句:“妹妹别难过,南渊是个好地方呢。”
秦灵若回瞪了她一眼:“是好地方你怎么不去!”
秦虞灵掩唇轻笑:“我可没那个好福气,这桩好事,想来必定是要落在妹妹头上了。”
“你!”秦灵若语塞,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愤愤盯着秦虞灵。
又听男席传出一道声音,秦灵若目光循声望去,是秦行越。
呜……皇兄虽然平时脾气臭了点,嘴毒了点,招人嫌了点,还老是弹她脑瓜崩,但是还是很讲兄妹义气的。
她眼巴巴看着秦行越起身,走到场中,“四皇子求和之意我等已然明确,只是虽是两国之好,未必只能联姻,诸如通商互市,也未必不可。”
皇帝赞同,“此言倒也不错。”
“可父皇说了,是让本皇子同贵国结成姻亲。”
秦越川听着场上的苏旌钰一口一个“父皇”,心里厌烦得紧。
偏头看了眼身边紧盯场上的徐弦月。
同样是以“娘亲”为口头禅,怎么他的月月说起来就这么戳人心尖,惹人怜爱,这个黑炭头念起来就跟一个长不大巨婴一般。
皇帝无心在这件事上多费口舌:“四皇子,便是求亲,我北玄的公主好歹也是金枝玉叶,亦是不嫁无谋莽夫。”
“这般好了,不日冬猎,若你能赢的头筹,朕便允了你的要求!”
秦灵若双眸瞪大,僵直的脊背瞬时松垮,父皇这就算应允了?
南渊好战,马上功夫自是不必多说,想要赢的头筹岂不是轻而易举?
当下看似推脱,实则难道不是板上钉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