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人惊得四散逃开,虞大太监拿桂卿当盾牌,那一箭射到桂卿脖颈上,桂卿当场毙命。虞大太监躲在桂卿后面抬头看他,寻机逃跑。
家丁打手们拿着棍子赶到园子里,虞大太监便扔了桂卿往外跑。菊生趁虞大太监露头又发一箭,射中了虞大太监的左眼。
“快!快给我抓住他!”虞大太监捂着流血的眼睛坐在椅子上尖叫着。
菊生自语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天先要老阉狗一只眼睛,总有一天我要你的命!”说罢跳上院墙逃了出去。
菊生逃进窄巷里,看见一座染坊里面没人就躲了进去。他脱去行头,从杆子上扯下一块晾干的布将弩箭放进去,荷包里只留些铜板以便路上取用,剩余的钱也和弩箭包在一起。菊生用水洗去脸上的脂粉,门后挂着一个破斗笠,他戴上破斗笠背着包裹往城外去。
虞大太监报官称有匪徒混入府中抢劫钱财,行凶伤人,若有人能抓住匪徒送到他面前他愿出银三百两。
官兵马上在城中张贴告示,在关口渡口搜捕菊生。
菊生的打扮像是从外地乍到京城,谁也不会把他和画像上的戏子联系在一起。他摘下斗笠,跟在十几个镖师后面,官兵以为他与镖队是一起的,因而躲过了盘查,混出了城去。
上了落马坡,菊生往西奔跑,快要到归云渡时,看见渡口也有官兵在搜查。渡口人不多,就没有那么好混过去了。菊生本想乘船回南州,现在只好改变路线往小离山去,翻过地势较低矮的豺岭也能出城,只是有点冒险。
菊生走了一天一夜才终于可以望见豺岭,路边有个茶摊,正好他也渴了,便坐下喝茶。
旁边喝茶的人说起虞大太监悬赏三百两捉拿他的消息,菊生暗自好笑,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值钱,有点自豪。
正喝着茶,旁边走来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汉问茶摊老板讨茶喝。老板说:“两文钱一碗,先拿钱。”
老板摸摸索索从袖子里掏出一文递给老板:“好心的老板,我一路走来又饿又渴,身上只有一文钱,给我喝口吧,少倒点也行。”
“没有没有,走开走开。”老板不耐烦地驱赶着老汉。
“喝我的吧。”菊生在路上碰见过这个老汉,不过他走得很慢,菊生很快就走到他前面了。
老汉感激地接过茶,一口喝光。菊生看他还在舔嘴唇,怕他还没解渴,于是叫老板多倒几碗,又让老板上些烧饼给他吃。
老板让菊生先拿钱。荷包里备用的铜板已经用完了,菊生就打开包袱取钱。
老板给老汉上了茶和烧饼,老汉干看着,菊生问他怎么不吃。老汉说自己手脏,起身去问老板要了双筷子来。
老板笑呵呵地问菊生:“客官是从哪里来的?到京城做什么呀?”
菊生胡乱编了个地名:“我从河西村来,到京城做点小买卖。”老板说:“河西村我知道,离这不远。客官要去京城,怎么又往出城的方向走呢?”菊生叹气说:“买卖赔了,现在回村。”
“哎!这年头生意都不好做啊,看你岁数不大,也不容易,这碗茶算我请你的。”
老板又端上一碗热茶给菊生,菊生喝饱了,就把茶给老汉喝,老汉不喝硬要菊生喝。菊生觉得这两人奇怪,越发不敢喝那茶。
这老汉跟了菊生一路,他见菊生体态形貌与告示上要抓的人十分相像,怀疑菊生就是虞大太监悬赏的人。
老汉怕菊生年轻力壮自己制不住,就边跟着边想办法。菊生适才从包袱里取钱时被他看见弩箭,就更加确定他就是虞大太监要抓的人。
而菊生对这个可怜的老汉毫无戒备之心,直到老汉和茶摊老板硬要自己喝那碗热茶他才开始警惕。
老汉找借口去拿筷子,实际上在和老板商量怎么抓住菊生,怎么分赏银。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报官的话肯定来不及,老板便很快想到用药将他蒙倒。
这一带的茶摊与匪徒有勾结,若是遇到有钱的客人,便下药蒙倒搜刮钱财,客人醒来发现财物被窃取也不敢报官只顾着逃命。
老板见菊生不喝干脆就来硬的,他拍了一下手掌,后面就出来两个拿刀的土匪,其他喝茶的客人看见土匪全都吓跑了。
菊生拔腿就跑。老板大喊:“快追!那可是长了腿的三百两银子!”
那两个土匪拿着刀跟在后面撵。菊生没有顺着山路跑,他从斜坡上跳下去,钻进茂密的草窠里,那些野草长得有一人多高,即使已经是秋天也依然旺盛,足以让菊生藏身。
菊生拨开野草,矮着身子穿过草窠,那两个土匪已经不见踪影了。菊生得意地从草窠里钻出来,一只手抓住他的后背,又把他拉了回去。
菊生以为是土匪,挥着拳头要打,定睛一看,居然是吴得。
“吴得?你怎么在这?”
吴得嘘了一声,说道:“这附近都是土匪,你跑不掉的。我已经在这躲一天了。”
吴得肩上背着沉甸甸的包裹,里面装着三百两白银。他的兽皮生意因为贺芳羡而终止。
贺芳羡和沈英池小聚时听说了他被吴得骗的事。贺芳羡一是为了给沈英池出气,二也是为了在沈英池面前显示虞大太监对太师府而言并不是什么厉害角色。
贺芳羡让运儿去吴得那里买兽皮,先买了一百张,之后立了字据让吴得拿一千张来。
吴得欣喜若狂,到处找头人买兽皮,好不容易凑到了一千张兽皮,结果运儿不要了。
吴得拿着字据去衙门评理,谁知贺芳羡把接应他收购兽皮的假客商给扭送了上来,假客商把什么都招了。
若是一般人衙门定要他买了一千张兽皮,但涉及贺家,衙门两边都不敢得罪。
虞大太监知道贺芳羡是有意为之,在京城,他最不想和贺氏有什么纠葛。遂让衙门“照法处置”。
吴得这才知道来自己这里买兽皮的人是太师府的五公子,自知是碰到了铁板,求贺芳羡放他一马。
贺芳羡念在他是小常的师父,要他发誓从此后不许在京城招摇撞骗,归还从沈英池那里骗去的银子。吴得也只能照他说得做。
吴得本以为高枕无忧了,不料因贺芳羡此举,一时间衙门里被吴得之流骗过的人蜂拥而至,都要告京城的兽皮贩子骗钱,衙门日日被围得水泄不通,甚至惊动了巡抚。
虞大太监见事情越闹越大,恐怕上面顺藤摸瓜迟早摸到自己身上。虞大太监对京县老爷说:“巡抚我是不怕的,只是我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不想惹这些糟心事。最好是迅速解决了这件事。”
京县老爷受了虞大太监不少贿赂,与他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若是真查到虞大太监头上,他的乌纱帽也保不住了。
京县遂派人去抓吴得,先稳住人心,然后暗中将他治死,让他担了所有的罪名。
吴得是只老狐狸,猜到衙门会有此举,早就收拾细软跑了。
归云渡在抓人,他打算从豺岭翻出京城,刚到豺岭地段就被劫匪盯上了,亏他把银子藏在草窠,潜到河里才躲掉。甩掉劫匪后他只敢在草窠里猫着,打算等深夜再走。劫匪也要睡觉的吧,他想。
菊生说:“你走不掉,我走得掉,别拉着我。”
吴得拽得更紧了:“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那些匪徒杀人不眨眼的,衙门都管不了。”
菊生冷笑道:“衙门还不如土匪呢。”吴得说:“傻小子,听话!等半夜我们一起走。”
菊生心里一暖,吴得往日虽对自己动辄就是打骂,但真到了危险境地,他还是关心自己的,于是答应他半夜和他一起走。
吴得出逃时,看到街上贴着悬赏菊生的告示,所以菊生在他看来就是白花花的三百两银子。
他打算先带着菊生到城外避避风头,等兽皮的案子过去了,再想办法报官把菊生押送给虞大太监。
晚上菊生在草窠里睡得正香,吴得拿着火折子叫醒他说可以走了。
吴得不知道土匪夜里会留人在岭间放哨,他和菊生刚进入林间,树上蹦下两个土匪,一个刀疤脸,一个一只眼,拿两把大刀架住吴得和菊生。
吴得浑身发抖,抱拳求饶:“好……好汉……饶命,我的银子都给你。”
刀疤脸说:“我杀了你,你的银子也是我的。”说着把吴得的银子抢了过去。吴得双腿抖如筛糠,打着磕绊:“我……我还有五百两银子在钱庄,你等我取来给你。”
刀疤脸说:“我凭什么相信你,万一你跑了,把官兵招来了呢?”
一只眼看见菊生也背着包袱,就动手抢过去。他见菊生毫无惧色,就问吴得:“这是你什么人?”
吴得灵机一动,说道:“这是我儿子,两位好汉若是信不过我,可以把我儿子留在这里当人质,我回去拿钱,明早就来赎他。”
菊生瞪着大眼看着吴得:“好你个吴得……我什么时候成你儿子了?你有没有良心啊!”
刀疤脸说:“这就好办了。不过,要是明天早上见不着你人,你就等着给你儿子收尸吧。”
吴得答应不迭:“好好好,明早一定准时把银两送到……”
匪徒将刀从吴得脖子上移开,吴得撒开腿就跑,心中窃喜:“幸好捡着这傻小子,不然我就交代在这了,傻小子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没走多远,刀疤脸取出菊生包袱里的弩,一箭将吴得胸口射穿。